雾宅宅宅

下次见

【神夏/福华】Always(下,完结)

下篇终于出来了!大概不算BE?祝大家520快乐。以及请注意文末最后有印调~

Summary:如果401在水族馆死的是Sherlock而不是Mary,只有Rosie一个人能看见幽灵Sherlock……

 

前情提要:Rosie坚持告诉John侦探还存在,但John没有相信。

——————

07

 

自从上次离开贝克街之后,Rosie已经一周没开口说过话了。

 

凌晨两点零七分,John坐在电脑前。Mary在卧室里睡觉——尽管他知道自己从床上起身那一刻他的妻子就已经醒了。她可是前特工。他没开灯,电脑惨白的亮光照亮他刻着深深皱纹的脸。

 

【所以,】他打下这个词,【你真的死了。】在打完“dead”的最后一个“d”字那一瞬间,他仿佛被刺痛到似地紧闭眼睛,手指迅速移动到删除键把那个词删掉。

 

【所以,你真的不在。】他换了个表达,然后盯着第一行发呆。Sherlock真的不在——不在221B,或者不在他能触及到的所有地方。

 

【Mycroft说你真的不在。】为什么他要提到Mycroft?

 

【跟了你这么久,我看人的本事也不差。我看得出Mycroft是在说真话,他的确很失望,以及……悲伤。多奇怪,多少人以为你们Holmes家的人是不会悲伤的。但我知道不是,你的死亡确实打碎了他的心,而他,作为一个如此理性的人,也不曾放弃过你还在的希望。

 

如果Mycroft都认为你不在了,Sherlock,你会在哪?你到底在哪?拜托你,Sherlock,无论你在解决什么大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回来吧。回来吧,我们会共同解决所有事的。我们可是Sherlock Holmes和John Watson

 

我们所有人都会帮你的,Mycroft自不用说,Greg,Molly,Mary,Mrs. Hudson……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John手握成拳,抵在自己鼻子下方,压住紧咬的牙根,拳头和身体都在用尽全力地试图抑制颤抖。他不想发出什么声音。夜晚太安静了,他们住的地方不在市区里,没有经过的车辆声,没有三更半夜开Party的邻居,没有看电视到深夜的房东,没有不顾时间拉小提琴或者对着墙壁开枪的同居人。他不敢发出声音,他像是一个被打气筒充气到膨胀巅峰的气球,紧紧地绷着自己的身体和情绪,只要有一个针眼大的缺口,他就会迅速地破裂,萎缩,垮掉,空剩一副皮囊。他深知只要自己发出一点儿带鼻音的吸气声,他就会忍不住张大嘴,像条缺水的鱼徒劳地张合鱼鳃,却把致命的空气打进身体里。他的哽咽与嚎啕声都拥挤在喉咙里,就等他放开这道关卡,便汹涌而出,连同眼泪一起占领他的面容,将他好不容易筑起的拦住能溺死他的悲伤的大坝摧毁。

 

他哭过一次。前几天,在221B,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黑暗中时。他感觉自己用尽了半生的眼泪,那些水滴先是填满了他眼角的沟壑,接着润湿他干燥起皮的嘴唇,留下又咸又苦的味道,最后在Mrs. Hudson铺的地毯上印出斑斑点点的深色水迹。他太久没哭过了,他对哭泣陌生得毫无经验,换气时他差点没成功,鼻子被塞住了,他只能用嘴巴吸进空气,涌入的气体正好对上将涌出的抽噎声,卡得他开始咳嗽。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得他头痛欲裂,有一瞬间——只一瞬间,他想自己倒不如以这种狼狈的死法离开人世,就再不用体会哭泣的滋味。

 

他或许还能见到Sherlock,给他提供些关于这种死法的笑料。“John,你可死得太不体面了。”Sherlock对他说,“你可不能这样死了。回去吧。”

 

空气猛地灌进他的肺里,给他的心脏跳动重新提供了动力。他还没死,他还在呼吸,他还没见到Sherlock。

 

他还有Mary和Rosie。

 

Mary在卧室里,Rosie在她房间里。所以现在JohnWatson不想哭。他不能哭。

 

【但是,对不起,Sherlock。我】

 

他突然听见寂静的夜里传来一声轻响。他一惊,环顾四周。周围还是与之前别无两样的黑暗,那声响声像是他的幻觉,短促、遥远而不清晰。但他还是决定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向响声发出的位置——那边是Rosie的房间。

 

他在Rosie房间门口站了会。这几天,Rosie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有Mary敲她的房门给她送饭时才打开房门,警惕地扫视过她父母的脸,如同侦探想从嫌疑人的神情上找出蛛丝马迹。当John今早敲敲她的房门,隔着门板向她宣布了那个消息后,Rosie跟他们连送餐时间的眼神交流都没了。

 

他贴近门板,屏住呼吸听里面的动静,里面什么声响都没有。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紧张了,但他还是感觉不安。他轻声敲敲门,没得到回应。John手心冒出冷汗,他快步走回房间——Mary已经醒了,在黑暗里睁着眼看他。他们拿钥匙开了Rosie的门,房间里空无一人。

 

Rosie不见了。

 

 

通知了Lestrade后,他们第一个去的地方是221B。Mrs. Hudson急匆匆地帮他们开了门,说她刚刚检查过了,二楼没人。Mary让John和Mrs. Hudson再找找一楼和地下室,她跟Lestrade上楼去找。她这样说时瞄了一眼她丈夫的腿。John的腿确实又在隐隐作痛了,但他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试图重新收回身体的控制。“没事,”他走向楼梯口,“我上去。没人比我更熟悉二楼了,”Mrs. Hudson不赞同地挑眉,他又加了一句,“没人比我更熟悉……Sherlock的二楼了。”

 

“我要找到我的女儿。”他撑住楼梯扶手,用力地跨上台阶。

 

然而一群人翻找一通后,确实没找到任何人。他们关了二楼的灯,让这片地方重新恢复平静,分头出去继续找。大约过了个多小时,一个小身影悄悄从厨房窗户爬了进来。她径直走到客厅里,坐上红色沙发。Sherlock坐在她对面的黑色沙发上,双手指尖并拢撑在嘴前,盯着小女孩。

 

“他们来找你了。”Sherlock低声说。

 

“我知道。”Rosie抱膝窝在沙发里,下巴靠在膝盖上,闷闷地回答,“很容易推测,他们会来这,也会走。他们不想在这多呆,Sherlock。”她抬起蓝色的大眼睛,直直盯住侦探,“只有我会陪你,Sherlock。”

 

卷发男人对上她的视线,叹了口气。“不。”他摇摇头。从卫生间那边的走廊里传出“哒”的声音,Rosie从沙发上跳下来,紧张地看着那个身影。

 

“你最后还是会来,这也很容易推测。”Mycroft撑住雨伞柄站在她面前,“嗨,小姑娘。”他没等到回答,于是顿了一下,再开了口:“现在他在吗?”

 

“Sherlock?”女孩迅速地往黑色沙发瞄了一眼。

 

“Sherlock。”Holmes家长子点点头。

 

“你们不是不相信吗?”

 

“因为那时候Dr.Watson在。”Mycroft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对Rosie比了个手势,“坐上沙发。这是规矩,Sherlock,”他指指黑色沙发,“Watson,”点点Rosie,“还有委托人。”最后他指向自己,“我有委托。”

 

Rosie疑惑地望着他。Mycroft的眼神转向了她的对面,Sherlock坐着的那个位置。他的视线刚好停留在幽灵眼睛的位置,他凝视那点的时间如此之长,长到Rosie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也能看见幽灵了。毕竟——他们是兄弟。

 

Sherlock也迎上Mycroft的目光,不甘示弱地回瞪,过了几十秒,他突然仰起下巴,发出一声烦躁又懊恼的感叹。Mycroft重新看向小女孩,向她微微颔首:“问他,”他说,“他小时候的噩梦是什么。”

 

“我相信他不用我转告,”Rosie想起前几天的事,赌气道,“但我可不确定他会回答。”

 

“如果他在,”Mycroft的手指无声地小幅度敲打了几下手里的伞柄,“我想我们会达成共识的。”

 

沉默持续了半晌。Mycroft低头把玩自己的伞柄,除了他旋转的伞尖快把地板磨出个洞之外,他看起来似乎不慌不忙,胸有成竹。Rosie紧张地盯着Sherlock,幽灵朝他哥哥翻了几个白眼,嘟囔了一串听起来像抱怨的句子,才猛地一击掌,吓了Rosie一跳。

 

“Eurus。”他说,“东风(East Winds)。”

 

Rosie屏住呼吸,睁大眼,眨都不眨地盯着他。“我的噩梦。”Sherlock提醒她,“刚刚告诉你了。”

 

“我知道。”她说,“为什么?”

 

“因为我们达成了共识,我猜。”Holmes家次子不情不愿地回答。

 

雨伞尖敲击地面发出了一声轻响,Rosie转向Mycroft:“Eurus,”她重复道,“东风。他说。”

 

她很难找到词句来形容听到这句话后的Mycroft。雨伞在他手里旋转一周,他的眼皮快速颤动眨了眨眼,脸颊的肌肉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再动了动,于是他的嘴角出现了笑意。那点笑意缓慢而稳定地扩大,除了他微微抖动的皮肤,他的情绪看起来控制得很好。他的眼珠转动,在非常合适、刚好能注视到幽灵脸部的位置停住。他张开嘴,发出第一个音节:“欢迎回来,我的兄弟。”

 

Rosie觉得她或许该做点什么,但也或许什么都不能做。然后Sherlock说话了。

 

“去抱抱他。”他说,“别告诉他是我说的。”

 

Rosie眨眨眼,差点笑了出来。她跳下沙发,跑到Mycroft面前,挥挥手示意他低头,接着踮起脚抱住——或者说挂住男人的脖子,费力地伸长手,拍拍他的背。她拥抱人的动作很熟练。

 

“Sherlock说,他也很高兴再见到你。”女孩在他耳边轻声说。她听见了幽灵的抱怨,但她决定把这算作一次小惩罚和小奖励。

 

 

08

 

Mycroft在楼梯转角站着,Rosie在房间里,她说想单独和Sherlock再说说话。她让Mycroft把她的父母叫来221B,“他们得说再见。”她说。

 

“他……”Mycroft出去后,Rosie跟Sherlock沉默地对视半晌,才决定好怎样开始,“爸爸都不再跟我说起你了。他不再讲关于你的任何事了。”

 

侦探“嗯”了一声。在女孩注视着他的目光中,他顿了一下,说:“没关系,我会给你讲的。”

 

Rosie咬紧嘴唇使劲摇头,“我们,”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爸爸说我们要搬家了。去美国。他以为——他相信,你是我的幻觉。他说我们该换个环境。”Sherlock只来得及张张嘴,发出一声“哦”,女孩就紧接着讲了下去,好像生怕她稍一停顿,她面前的男人就要不见了。

 

“可是我不想走。”她还是抽泣起来,她毕竟还那么小,“只有我能看见你了。我走了,你会多无聊……你说过的,无聊糟透了。”她撩起衣服领子擦鼻涕眼泪。她哭得比她的父亲动静大多了,脸蛋红扑扑的,眼泪糊满了一张小脸。Sherlock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手覆在她的背后。他的手掌能盖住小女孩的脖子和大半脊背上部。

 

“听着,Rosie,”他的额头抵住女孩的额头,目光对上她还在不停往外掉眼泪的大眼睛,“无聊糟透了。但我最不能忍受的不是无聊。这个世界大部分时候是无聊的,我从年轻时就早知道这个道理,直到遇见John。”

 

“我最不能忍受的——”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是让你父亲伤心。”

 

“我一生只许下过唯一一个誓言……”

 

“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一直守护你们(I will always be there)。”Rosie跟着Sherlock一起说出了这句话。

 

“一直(Always)。”

 

“爸爸告诉过我。”她说。

 

“而我是个骗子。”

 

“不,他说你是个忠实的人。”

 

他们这样静静对视着,绿色的眼睛和蓝色的眼睛,在房间昏暗的光线里闪着光,带着各自的倔强和不甘让步的感情。

 

车灯的光晃过了窗帘。寂静的凌晨被凌乱的车声和脚步声扰乱,Mrs. Hudson开了门,踏踏的声音顺着楼梯传上来,停在楼梯转角。

 

Rosie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把最后的眼泪给擦干,“再见,Sherlock。”她下撇的嘴角颤抖了半天,才惨兮兮地露出半个笑脸给他。

 

“好孩子。”Sherlock微笑着拍拍她的头,“帮我照顾好他们。”

 

——帮我陪在他们身边。

 

Rosie朝门走了几步,又回过身,问Sherlock:“我可以带走一样东西吗?就一样。”

 

“什么?”

 

“你的猎鹿帽。”她低头摸摸自己的头发,“我喜欢那顶帽子。”

 

 

Rosie打开了门,楼梯间的灯光照进二楼房间里。转角处聚集着她的父母、Mycroft、Lestrade、Mrs. Hudson、甚至Molly也在。他们都仰头盯着她,和她身后连接二楼的那扇门。她的母亲第一个冲上来,半跪在地板上,紧紧地抱住她。“哦,Rosie,”她的声线颤抖着,“你不知道我多害怕。”她害怕她的过去,那些子弹、杀手和黑暗终于将手伸向她的女儿。她过了这么久自己放弃一切所追求的平凡生活,但旧日的噩梦如影随形,让她时常担忧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会被那些深渊里的魔爪拖进地狱。

 

当Rosie不见时,John的第一反应是她跑去221B了,而Mary则是瞬间汗湿了后背。她的脑内快速地闪过一连串资料——她出过的任务、杀过的人、合作者、联络者,她的过去是张编织在下水道里的蛛网,恐怖()组织、杀手网、特工、zf机密,她在脑内飞速地计算,她有没有遗漏什么,有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显示那些黑暗已经伸出了手。在她把钥匙抛给John的同时,她悄悄将手枪别入腰间。

 

这么多年来,她头一次为自己的选择后悔:或许她根本不应该试图得到这一切,John,Rosie,家庭,朋友。她可能只会摧毁这一切。

 

谢天谢地,她的女儿在这。

 

John跟在Mary后面上楼。尽管脚步有些趔趄,他依然走得很快。他停在Rosie前蹲下,发红的鼻子抽动,在他的脸上挤起几条皱纹。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过了很久,他只伸手拨了拨女儿的金发,说:“别再这样了。”

 

令他惊讶的是,Rosie说话了。她眼里气愤、警惕、戒备的神色消失了,“对不起。”她说,“我只是来说个再见。”

 

John眨了几下眼,他闭眼的动作太过用力,牵动他的眉毛皱起来。他抱住Rosie,眼睛却直直地看进后面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对,”他喉结上下滚动,吞咽空气,把冲到嗓子眼的酸楚压下去,“我们要……说个再见。”

 

似乎是默认般地,Mary在客厅里对着沙发做了个简单的告别后,牵着Rosie和其他人一起走下了楼梯,心照不宣地将John留在最后。John本来想跟他们一起走下去,他走得缓慢,脚步一重一轻,当他离开二楼时,他得把房门关上。他转身,打算拉上那道门,接着他停住了。

 

他凝视着二楼。有弹孔和笑脸的墙纸,堆满书的桌面,发出柔和光芒的落地灯,放着头骨和相框的壁橱,乐谱摆在架子上,小提琴放在一边。两张沙发,一张红色,一张黑色,常年被压出的凹陷像是上面还坐着人。一切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样子,让他有种错觉,仿佛闭上眼他还能听见近在咫尺的小提琴声,睁开眼他还能看见Sherlock Holmes。

 

他闭上眼。视觉被剥夺,微小的声音便相应地被放大,他听见Mary在跟Mrs. Hudson告别,他听见Molly在跟Rosie告别。他听见自己心底在叫Sherlock。暗流在他的眼皮下涌动,他紧闭双眼,跟那股暗流作斗争。他不想流泪。上次的地毯被眼泪晕开深色的圆形水渍,他守在那块地毯边许久,直到那块深色快要消失,才敢活动麻木的双腿,走下楼去。

 

他睁开眼。他的眼睛睁得很大,视野从模糊到清晰,对焦在黑色沙发上。空气渗进他的眼球,把它们烘干,酸涩到制造不出眼泪。

 

晨光一点点从窗户爬进房间里。他意识到太阳快出来了,在他以为黑夜长得不会结束时。他意识到自己应该走了。

 

他站在门口,揉揉自己的眼,说:“再见。”回答他的只有逐渐亮起来的天色。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终于下定决心回身,快步走到黑色沙发边。他把手放在沙发背上,像极了他以前将手放在Sherlock的墓碑上。不像红色的布制沙发,皮质的黑色沙发凉凉的,但在他的手放上去后,那一块地方汲取了他的热度,模仿人类的体温,感觉起来倒真的像是有生命似地。

 

“Sherlock……”他喊出这个名字。接着他停顿许久,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他有太多话想说了,但同时他也知道所有他想说的这些都毫无意义,因为无人倾听,无人回应。最后,他移开自己的手,然后俯身,将嘴唇贴在那块温暖的人造皮革上,直到他的眼睛再次微微发热。

 

他直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脚步坚定地走向楼梯口。日光开始移向他刚刚亲吻的地方,而他没有回头。

 

他知道这就是真正的告别了。

 

 

他们搬家的速度很快,这得归功于John早有计划。他不止一次曾想搬离这儿,离开伦敦,离开他们曾一起奔跑的街道、曾一起用餐的餐厅、曾一起坐过的地铁、曾一起看过的星空。他得重新开始,他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他得有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就像他上一次做的那样,找到Mary,跟新的人有新的感情。而这次他或许该换个环境,在新的地方有新的生活。

 

可上次的经验同时又在阻挠他的前行。因为上次Sherlock回来了,而他没等他。他跟Mary有了新的开始,而这份新的感情却同时间接导致了Sherlock的死亡。每当他想搬家,他脑海里那个Sherlock就会跳出来,那个Sherlock或许正在巴黎的小巷里穿梭,或许正在罗马的遗迹中躲藏,或许正在北欧上空的飞机里等待到达下一个目的地。或许他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伦敦。

 

这仿佛是个恶性循环。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做好一次搬家计划,再将那计划丢到一边。这么多年过去,Sherlock Holmes成了John Watson心尖上的一根倒刺。平日里不会被刻意想起,就不痛不痒地立在那里。但只要一被不小心碰到,那根刺就令人在意得很,直直地硌在柔软的肉间,每次心脏的跳动都生怕撞到了那。于是他忍不住想撕掉它,尖利的、血淋淋的疼痛就从心头蔓延到全身,让人痛到颤抖。再过几日,那倒刺又长出来了,他便只能再试图无视它,毫无悬念地等待下一次血淋淋的疼痛到来,并明白这是他一生都没法彻底除掉的、连在心上的皮肉。

 

但这次他们确实得离开了。这不再只是他一个人的痛楚和未来,还有关Rosie、有关Mary,有关这些他仅剩的最爱的人们。

 

 

飞机商务舱的位置不太宽敞,Rosie挨着John坐,再隔一个位置是Mary。她们俩看起来像睡着了,John帮她们要了两张毯子盖上,一个人撑着下巴,从飞机舱窗往外看。英国的城市缩小成拼图般的块状,在云层中偶尔出现。然后是海,蓝色的、无边无际的、宽阔的海。John意识到他离英国越来越远了,再穿过这片看似没有尽头的海洋,他就将在另一片陌生的土地开始新生活。他想Sherlock当初坐上飞机离开时会不会也产生过这样的感觉——肯定不像他这样多愁善感,但Sherlock会不会也有一点不舍?对曾经的住所、国家、朋友有一点不舍?

 

John掏出手机,翻看自己之前还没发出去的那篇博客。

 

所以,你真的不在。

Mycroft说你真的不在。

跟了你这么久,我看人的本事也不差。我看得出Mycroft是在说真话,他的确很失望,以及……悲伤。多奇怪,多少人以为你们Holmes家的人是不会悲伤的。但我知道不是,你的死亡确实打碎了他的心,而他,作为一个如此理性的人,也不曾放弃过你还在的希望。

如果Mycroft都认为你不在了,Sherlock,你会在哪?你到底在哪?拜托你,Sherlock,无论你在解决什么大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回来吧。回来吧,我们会共同解决所有事的。我们可是Sherlock Holmes和John Watson

我们所有人都会帮你的,Mycroft自不用说,Greg,Molly,Mary,Mrs. Hudson。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但是,对不起,Sherlock。我要离开了。我们要搬家去美国。我一个朋友在那边开诊所,他问过我几次我要不要去帮他。以前我计划过很多次——事实上差不多每年都有几次,我想搬家,可我总下不了决心。但这次是真的了。

我不能再给Rosie讲我们的故事了。她说她能看见你,你就在221B,只是我们看不见。心理医生说是我给她讲的故事让她产生了幻觉,让她捏造出了一个Sherlock Holmes的形象。对不起,但我想我该停止跟她讲起你了。

讽刺的是,我并没有什么立场责怪她。当你刚离开的时候,我……我也经常能看见你的影子。在地铁里、马路上、房子的阴影处、拥挤的人群中。我总是能看见你,你戴着那顶愚蠢的猎鹿帽,穿着长长的大衣,出现在我视线的每个角落。你跟我说:“John,承认吧,我已经死了。”

然而我不承认。我不承认。

最后你的影子消散了,在我的家人们跟心理医生的共同努力下。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就像我依然不确定打消Rosie对你的幻想是好是坏。有时候我还是想看见你,就算是幻觉也好。我知道这不对,我只是——我只是——很想你。

无论怎样,Sherlock,这会是我最后一篇发布的日志了。我想是时候往前看了,是时候原谅Mary、是时候让Rosie脱离我们的阴影,是时候开始新生活了。
但是,如果你能看见这篇日志,Sherlock
我会一直等你,一直。

 

一旦他点了“发送”,他就再也不会在上面发布任何东西了,他就下决心将这一切放下了。他的手指在“发送”键上徘徊许久,终于在舱窗边缘出现美洲大陆的轮廓时,他的手移到键盘处,加上一句话。

 

致那些最好的时光。

 

他按下“发送”。

 

再见,SherlockHolmes。

 

 

 

09

 

在搬到美国,安顿好后,John找了个新的心理医生,把Rosie送了过去。心理医生给她定下每周一次半天的心理咨询,每月一次全天。

 

Rosie第一次走进心理医生的办公室,那是个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女性,戴着眼镜,可能是为了配合小女孩,桌上摆着不少可爱的小物件。Rosie试图像Sherlock一样推导出她的信息,而令她沮丧的是,她几乎什么都没看出来。这个心理医生似乎非常完美,完美到有些怪异。

 

她的父母等在门外,女孩坐在心理医生的椅子对面,警惕地将她的手指前端交叠撑在嘴前。她不觉得自己该进行什么心理辅导——因为Sherlock是真实存在的。心理医生站起来,她做好了反击的准备,而令她意外的是,医生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向房间里的书架。那片书架占了半面墙,上面摆着一排排厚厚的书籍。那些书忽然轻轻一晃,书架悄无声息地从向里面划开,一把黑伞的伞尖从里面伸出来,敲在地板上。

 

“嗨,小姑娘。”Mycroft走了出来,“你想回去看看吗?”

 

 

于是这就成了惯例。每个月Rosie都会在“心理咨询”时间跟Mycroft回去一次。他们的时间不多,一天内要往返的飞行时间就已经去了十几小时,Rosie可能只能在221B待上两三小时。

 

她第一次回到221B时,被房间里的布置吓了一跳。二楼多了很多东西,几块电子大屏幕在滚动播放着不同的信息,三个翻书机器整齐地排列在琴谱架旁边,匀速翻动着三本厚厚的书。Sherlock在这些设备之间来回走动,快速地捕捉信息。

 

“这真是……”Rosie惊讶地张大嘴。

 

“既然他在,就别浪费了他的才华。”

 

“无——聊——”Sherlock对着他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些案子都太无聊了。像这个盗窃案,劫匪只是用镜子把钱伪装成不在;这个谋杀案,拜托,瞎子都能看出是这栋楼的电工干的;还有这个……”

 

“你只是想让他不那么无聊。”Rosie下结论道。

 

Mycroft挑挑眉,没肯定也没否认,笑道:“跟他聊聊,过会我来叫你。”他转身走出了房间,留下女孩跟幽灵独处。

 

Rosie爬上沙发,晃悠着腿,跟侦探对视了许久,才开口:“你知道Mycroft很在乎你。”

 

“哦,得了,Rosie。”幽灵发出受不了的叹气声。Rosie发现Sherlock在面对Mycroft的时候总幼稚得像个小孩——虽然他平常也成熟不到哪去。他在Mycroft面前最肆无忌惮,跟涉及John时完全不同。就像他宁愿付出那么大代价向John隐瞒一个事实,却能在短短的时间里跟他兄长达成一致。

 

“美国怎么样?”男人问道。

 

“还好。”Rosie甩掉鞋子,窝在红色沙发里,“那里的晴天很多,不像伦敦,总是在下雨。我们的房子有两层,漆成白色的,爸爸说以后我们可以把它换成别的颜色。这几天他在修整院子,我们想种几棵树。爸爸说我们可以养只狗。”

 

“挺好的。”

 

“他给我找了个心理医生。”Rosie看一眼关着的门,Mycroft在门外,“实际上Mycroft把那个‘心理医生’换了。”

 

“毕竟谁都猜得到John会找哪一个心理医生。”

 

“——他也给自己找了个心理医生。”

 

“我知道。”Sherlock点点头,“他怎么样?”

 

“我不知道。”Rosie看着他,突然又瘪起嘴来,抱紧自己的膝盖,“但事情就是这样了。”

 

“会变好的。”Sherlock向前俯身,摸摸她的头。

 

 

每个月Rosie回伦敦的飞机上,Mycroft都亲自陪同她。十几小时的飞机并不好坐,即使是豪华的私人包机也是一样。有时候Mycroft会跟她聊聊Sherlock,这次Sherlock说了些什么,他有没有对哪几个案子感兴趣,他想换什么样的书。有时候Rosie累得睡着了,她毕竟还太小。偶尔醒来的时候,她裹在毯子里睁开眼,看见Mycroft坐在飞机舷窗旁边,望着下面灯火通明的城市或黑漆漆的大海。

 

“你不忙吗?”Rosie有一次问他。

 

“以前照顾Sherlock都花了我一半的时间,现在这一半时间腾出来了。”Mycroft敲敲面前的桌子,“空出的时间比这十几小时多多了。”

 

“他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弟弟。”Rosie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从床上蹦下来,趿拉着鞋走到Mycroft对面的座椅上坐下,跟他一起看窗外。

 

美洲大陆的轮廓出现在漆黑大海的边缘,她每月一次的拜访又要结束了。

 

 

一年被分为12次拜访,时间就过得快了许多。Rosie长大的速度如此快,这次她来的时候金发还只过了耳朵,再过几次,她的头发已经快到肩了。她迅速地长高,坐上沙发时已经不用有些勉强地爬上去了。她的才智也毫无悬念地发展到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步,虽然比福尔摩斯两兄弟还差了点,但很接近了——毕竟她还小。她有时会跟着Sherlock看那些案子,那些多数被Sherlock用“无聊”否定又捡起来的案子。一次她在看到现场照片后,立刻指出受害人的外套被换了。Sherlock挑挑眉,问她为什么。她咬咬手指,只说:“这很明显。”

 

“对,这很明显。”侦探颇为满意地赞许。

 

随着她的长大,Rosie也不再去看心理医生了。但她依然能每个月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离家一两天,回到伦敦。她有时想,或许John是知道她偷偷回221B这件事的,而他只是假装不知道,不加阻止。他心底总该是有愧疚的——无论Sherlock的灵魂是不是真的存在,他却是真的从伦敦逃走了。

 

她快满十八岁时,大着胆子跟自己父亲提出她想去221B举行成人礼。她明白自己大可以一个人悄悄去,但她还是倔强地向John面对面提出了这个请求。John坐在沙发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他的专属沙发是红色的布制沙发。他看着Rosie,眼睛里反射出破碎的光斑,他用手指梳了一下鬓角的白发,又发了会呆,才开口:“你想去221B。”

 

他揉揉鼻子,试图掩盖鼻子的抽动。“你想去221B……因为——Sherlock。”

 

Rosie几乎记不清她多久没听过John说这个名字了。但他把这个名字说得很流畅,那一串音节从他的舌尖滑过,熟练得就像他每晚都会练习这个单词。

 

“是的。”她不敢注视她父亲的眼睛。不是因为害怕被责怪,而是因为她不想看见那双因为年龄增长而布上了一层薄雾的蓝眼睛里的情绪,那太痛了,她害怕自己看上一眼,就会失去了跟他对抗的决心。

 

过了许久,就在Rosie决定放弃时,她听见了对面的回应。那声音显得如此苍老沙哑,疲惫得如同刚刚经历过一场长达百年的恶战。

 

“好。”他说。

 

 

“他没打算上来。”Rosie站在221B二楼,因为Watson一家的来访,Mycroft把二楼的机器都收了起来,把这还原成很多年前的样子。Mary上来待了一会,又下去找John了。最后又是Rosie一个人在楼上跟Sherlock说话。

 

“我知道。”Sherlock点点头。之前Mycroft收拾好东西之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留着窗帘没拉上。在Rosie上来前,他一直站在窗边,看着黑色的汽车驶来,停在221B门前,然后John从那里面钻出来。前军医走路的步伐已经有些无法掩饰地难以协调,占据了不少领地的白发在阳光下明晃晃地反着光,让Sherlock差点想闭上眼睛。John在门前停留一会,Mrs.Hudson打开门,招呼他们进来。在走进门前,他快速地往二楼没被窗帘遮蔽的地方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他像是被灼伤了眼睛般低头,用手指揉搓眼皮。

 

Rosie变戏法似地从自己背后拿出一样东西,得意洋洋地给Sherlock展示:那是她搬家去美国前带走的那顶猎鹿帽。幽灵笑起来,看她把那顶帽子戴在头上。她第一次试着戴那顶帽子时还小,那时她在221B帮Sherlock翻找东西,不小心就从抽屉里翻到了那顶帽子,于是她兴冲冲地举着帽子戴上,过大的帽子压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我是SherlockHolmes!”小女孩双手抬起帽檐,模仿侦探的样子,笑得露出换牙期缺了几颗牙的牙床。

 

而现在这顶帽子对她来说已经很合适了。十八岁的女孩长得美丽而英气勃勃,金色的头发从帽檐下翘出来,显得活泼调皮。Sherlock端详着她:“看来John选这顶帽子的眼光也没那么糟糕。”

 

“那得看是谁戴着。”Rosie朝他吐吐舌头。她把帽子取下来,举着帽檐放在幽灵头上。“你这样看起来跟报纸上的照片一模一样。”幽灵配合地把大衣领子竖起来,遮住了半张脸。他们两都笑起来,Sherlock温柔地拍拍她的头:“我的好女孩长大了。”

 

Rosie微微踮脚,现在她不用Sherlock蹲下身也能抱住他了,她把脸埋在空气中半透明的影子里,“谢谢你,Sherlock。”她说。

 

 

Rosie二十三岁时,她带来了自己的未婚夫。

 

“Sherlock,这是James。”她把棕发青年推到Sherlock面前,然后指指Sherlock站着的地方,告诉她的未婚夫,“Sherlock在这。”

 

“你好。”青年慌张地抹了把手上的汗,朝那个位置伸出手,又尴尬地收回来。“很高兴见到您,Mr. Holmes。”

 

侦探挑剔地围着青年转圈:“来自加利福尼亚,跟你一个大学——高中也是,但不同班。体格一般,喜爱的运动是橄榄球?我不喜欢这运动。家里有个哥哥,但跟他不常见面。他为什么这么紧张,Rosie?看起来不太对劲。”

 

“Sherlock,”Rosie无奈地叫住他,“既然你都知道了,我想我不用跟你介绍更多了。”

 

“无聊。”Sherlock耸耸肩,“我是说这个人。你选择配偶的眼光跟你父亲可一点都不像——你看上了他哪点?”

 

“他就是这么个人,”Rosie也耸耸肩,“不算聪明,也没干过什么大事,”一旁的小伙子忍不住抗议,女生拍拍他的肩,接着讲,“但我想我的眼光跟你比较像。”

 

Sherlock挑起一边眉毛,看起来已经准备好用长篇大论反驳了,而Rosie的语速也飞快,没给他插嘴的机会:“我们高中在同一个推理社团。当时社长提出要所有人一起比赛推理。在我推理了一遍他们所有人的信息之后——说真的,我只是不小心说出副社长跟老师搞在一起的——他们给我取了个外号,‘巫婆’。”

 

“那是因为他们愚蠢。”Sherlock终于找到个机会插话。

 

“而James说,”Rosie转过头,眼睛弯弯地跟身边的青年对视,“‘不可思议(Amazing)。’”

 

她说完,却没等到幽灵接口。她本以为他还要再挑好长一阵子毛病,但侦探愣了会,像是放弃般摇摇头:“好吧,”他最后审视了一眼青年,“或许他还可以。希望他能承受John的一顿揍,他可是把你给挖走了。”

 

Rosie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也跟你这样说过吗?John?”

 

Sherlock轻轻点了下头。

 

他们沉默了一会。Rosie重新挑起话题:“而且,他相信你的存在。”

 

“Rosie,”侦探又宠溺又无奈地叹口气,“你知道的,这不是必要条件。”

 

“不,这是最重要的条件之一。”女孩坚定地望着他。她又想起什么,笑起来:“他还是Holmes的超级狂热粉——你知道吗,他还写过上百篇关于你的文章呢。”

 

“Rosie!”这下,那可怜的年轻人涨红了脸,中气不足地试图制止他的未婚妻。

 

“怪不得他那么紧张。”Sherlock了然地抱臂打量他。

 

“你想听吗?我可以念给你听。”Rosie打趣道。

 

“哦,Rosie。”两个男人同时发出了感叹——但这两声感叹的意思不太一样。英国著名咨询侦探施施然坐回自己的黑色沙发上:“我挺感兴趣的。”而他的狂热粉丝捂着脸,发出了绝望的叹息。

 

 

Rosie的孩子是在飞机上出生的。她怀孕这几个月,也坚持每月都坐上飞机,穿过大西洋,去到彼岸的岛国。Sherlock和Mycroft都反对过,但她扬言如果Mycroft不帮她,她自己也有办法回去,两个聪明绝顶的人只好双手投降。

 

她这次走上飞机时离预产期还有大半个月,可人算不如天算,在大西洋的上空,她的羊水破了,滴在飞机昂贵的羊毛地毯上。好在Mycroft早有准备,在飞机上放了一支医疗队。当他们抵达伦敦时,一个小婴儿已经躺在了Rosie的臂弯里。

 

John和Mary连夜赶到了伦敦。跟Rosie一起上飞机的James守在病房外,里面的一大一小已经疲惫地睡着了。

 

“是个女孩。”James欣喜地告诉他们,“我们还没给她取好名字。Rosie说再等等。”

 

John听到这句话,跟Mary对视一眼,再继续透过玻璃窗往里看,那团小小的婴儿有柔软的棕黑色头发。

 

“女孩的名字……”他喃喃道。良久,他将额头抵在玻璃窗上,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

 

 

第二天,大约九点,Rosie醒了。她的孩子哭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把她抱起来哄她。听见声音,她的丈夫也跑过来,慌张地试图帮忙。他们俩像在面对一颗定时炸弹,紧张又小心翼翼,两个人的汗都快跟婴儿的眼泪一样多了。

 

“不是这样抱的。”一个声音传来,Rosie抬头,看见自己的父亲伸过手,于是她捧着婴儿,将她交到那双布满皱纹的手里。婴儿确实慢慢安静下来,而随着她哭闹的声音渐渐变低,病房里却陷入了凝重的沉默。

 

Rosie咬着嘴唇,偷偷打量John的神色。John看起来像是专心致志地在打量他的外孙女,却又像思绪飘得很远了。James借口帮婴儿拿纸尿裤,离开了病房,留下父女两人。

 

“所以,”John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连婴儿都没惊醒,“你回来伦敦,很多次了吧。”

 

他果然是知道的,Rosie想。她点点头。他们两人又沉默下来,这沉默太长了,直到小婴儿又哭起来,尿了John一身。门外等着的James和Mary举着纸尿裤和毛巾冲进来,将病房再次弄得兵荒马乱。

 

但有些事是无法躲开的。所以先提出来的是Mary。

 

“我们,”这个上了年纪依然美丽的女人在所有事安顿好后,假装无意地拿手指去逗小婴儿,“该给她取个名字了。”

 

Rosie迅速瞄了眼她的父亲,John的视线黏在婴儿的小脸上,一动不动。她握住James的手,后者坚定地回握了她一下,于是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们……”

 

“我们去一趟221B吧。”这句话是John说的。Rosie惊讶地抬头看他,他伸手去碰了碰小婴儿的脸蛋,直到婴儿举起小手来拍拍他的手指,他才缓慢地抬眼,跟Rosie对视。他已经如此老了,他的皮肤堆叠起层层皱纹,曾经握枪的手失去了力气,早年落下的关节疼痛时常折磨着他,而他也习惯了这些伤痛。他已经离那些年月太久了,他离开这儿的日子比他在的日子都多了。他终于能说出这句话。

 

但即使他心里的伤疤已经陈旧,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依然条件反射地感受到疼痛,手不自觉用力,不小心弄哭了婴儿。Mary轻声安慰小婴儿,边来回打量他们俩。

 

Rosie的嘴唇颤了颤,才露出一个笑容来。“好,”她说,“我们去一趟221B。”

 

 

John很多年没上过221B的二楼了。他环顾这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空气里漂浮着微尘,墙上的壁纸没换,黄色的笑脸明晃晃地刺眼,小提琴架还放在原来的地方,琴谱甚至还是翻开在多年前那页。他下意识朝红色沙发走过去,又停留在那前面,生怕自己破坏了什么。

 

“坐在那吧,爸。”Rosie柔声说,“那是属于你的位置。”

 

她让James搬了张椅子,放在两张沙发之间,抱着孩子坐上去。小婴儿不哭了,而是吮着手指,睁大眼睛,好奇地环顾四周。Rosie看着她父亲拍拍红色沙发的扶手,小心翼翼地坐下去。他看了一眼女儿,又转回头,直直地盯着对面的黑色沙发。她又将视线转向黑色沙发上,在那儿的空气中,半透明的幽灵双手合十,放在嘴前,注视他许久未见的挚友,似乎想将这幅画面给印刻下来。他太久没见过John了,没这样见过John了——坐在他对面的红色沙发上,离他这么近,就像他们还能够一起说说话,就像他们还从没有过任何的隔阂。

 

“我有个委托。”Rosie说。沙发上两个人都看向她,她低头亲吻自己怀里的小婴儿,“我想给她取个名字。”

 

“得了吧,Rosie。”Sherlock说,“你早想好了,不是吗?”

 

“我想听你(们)说出来。”她说。

 

John扶着一边沙发扶手,挺直腰望着她和她怀里的孩子,然后缓慢地转头,重新对向Sherlock的方向。他的蓝眼睛一眨不眨,金色的睫毛微微颤抖。而Sherlock也这样盯着他,连眨眼都不舍得。忽然,John笑了。连Rosie都不记得她上次见John这样笑是什么时候了,或许她从未有机会看见过John这样的笑容,而这是Sherlock最熟悉的笑容。他边小幅度摇头边笑,眼帘垂下来,皱纹堆在嘴边,却有像年轻人般的稚气。Sherlock也笑起来,这么多年,他从未变老,面对John Watson的笑容也从未变过。

 

“Sherlock,”他们俩同时说,“这是个女孩的名字。”

 

——END——

 隔了这么久才更,一是这更字数是上两更的两倍,二是写的时候确实很纠结,定不下在哪结尾。原本想在华生搬家那结尾,征求了一圈小伙伴们的意见,最后还是想留下一个稍微暖一点的结尾。

出本会大修,并增加1-2W字番外,包括:

1.秘制真·结尾

2.Rosie&老年华生采访

3.John Watson的最后一案

4.起点和终点(对的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相见)

 以上可能有更改,一切解释权归我。

已经基本确定本子会是特种纸双封,外封烫银,由我亲爱的朱画内封以及赠品书签。为了满足我个人的收藏欲,成本真的高,如果印量过低会取消部分工艺,所以求各位点进 这里 填个印调(如果能的话帮我安利一下呗),非常感谢!

由于六月考试七月实习,所以预售应该在八九月。

最后真心实意求评价G图(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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