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宅宅宅

下次见

【神夏/福华】Until Death(Always番外)

《Always》出本版番外一。

关于生老病死,关于他们所有人的结局。

——————


Rosie在哄小Sherlock睡觉时接到了Mrs. Hudson的电话。她把Sherlock交给James,走到一旁听电话——Mrs. Hudson说她要离开221B了。

这件事她早有预料,人生过到某个时间段,身边的人就会像约好了一样迅速变老,接着一个接一个离开。Mrs. Hudson已经步入称得上高寿的年纪,她说自己想搬去伦敦乡下养老,原本Mycroft计划买下221B,但老太太死活不答应,然后转身要将房子转到Rosie名下。

“我可是你教母。”老太太在电话里说,“顺便告诉John,如果他还想开那辆红色跑车——我停在车库里。没人会让九十多的老太太开车了。”

 

事实上John也不会再开跑车了——他上了年纪,早年在战场上落下的伤痛时常折磨着他。阴雨天时,他的膝盖痛得几乎不能动弹,如同钢针钉在他的骨头里。所幸加州的日子大多阳光灿烂,不似终日被笼罩在雨云下的伦敦。但即使在好天气里,这伤痛也会冷不丁袭来。有一次他在花园里蹲着除草,试图站立起的那一瞬间,尖锐的疼痛子弹般刺进他的膝盖骨,他痛呼出声,猛然向后倒在刚浇过水的泥土上。眩晕和刺痛让他眼前发黑,他的手在周边盲目地摸索,抓到跌落在一边的铲子。等视野慢慢恢复后,他紧张地环顾四周——幸好没有一个人看见他的狼狈样子。于是他用铲子勉强支撑起自己的半身,艰难而缓慢地站起来,挪向房间。卧室在二楼,他握紧楼梯扶手一步步向上,每踏下一步,他都觉得自己的骨头正在碎裂成细小的刀片,撕扯他的神经。他终于打开卧室门,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的衣服裤子,换下身上沾了泥土和草叶的衣裤。他弯下腰时感觉自己的脊背也在发出“咔咔”声,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零件艰难地运转。

或许他们该把卧室改到一楼了,他想。

 

Rosie把Mrs. Hudson要搬走的消息告诉了John。她要去伦敦帮忙处理一些房子交接的事,也再见见她的教母。她问她的父亲要不要一起回去。

John凝视着窗外,大片的云聚集在天空上,看起来快下雨了。他的腿又开始隐隐作痛。

“Mrs. Hudson也要走了吗……”他低声喃喃。在Rosie期待的目光下,他摇摇头:“不,我不去了。”他说,“伦敦在下雨吧。”

Rosie站在他身后,看他坐在椅子上,手放在膝盖上握紧又松开。她转到他面前,蹲下来抱住他。

“怎么了?”John问道。

“撒娇。”她把下巴搁在自己父亲的肩膀上。

John低低笑起来,抚摸她的头发。她感受到那双手正微微颤抖。

 

伦敦在下雨。

Rosie从出租车上下来,James为她打好伞,她抱着小Sherlock走到221B门前,敲门。在等待门开的间隙,她环顾四周。有了孩子,她回伦敦的次数还是不可避免地减少了。Sherlock从没抱怨过什么,他很清楚现在的Rosie不再是那个任性的、可以半夜里离家出走的小女孩了,她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她要做自己的侦探工作,她要陪自己的丈夫,她要照顾自己的孩子——她有了那么多牵挂。

很久以前Mrs. Hudson告诉他,婚姻会改变一个人。他那时倔强地否定,而现在他不再做出质疑。

这是Rosie第一次带小Sherlock过来。她的小女儿已经快五岁了,趴在她怀里,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向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招手。相比纽约,伦敦是个变化很慢的城市,它站在千百年的历史上,在阴雨里总容易让人误以为现在还是维多利亚时期。但时间依然给它留下了一道道划痕,小Sherlock第一次看见的贝克街跟Rosie第一次看见的贝克街早已有诸多不同,例如221B门前的地砖曾经有一个小缺口,小时候的Rosie差点在上面绊一跤,而现在那块地砖已经被换成另一块完整的了——Rosie直到今天想给她女儿讲讲时才发现这点。而那块砖的缺口正是她的教父,Sherlock Holmes,在更久以前弄出来的。

门开了,老妇人看见她教女的小女儿,发出了惊喜的叫声——就像她第一次见到小Rosie时一样。

“进来进来。”她欣喜地侧身让他们进来,James留在后面,想帮她关门,而老太太扒住门框往外张望,有些失落道,“John没来啊。”

“他说这儿在下雨。”Rosie把她的女儿放下,指指膝盖,“他关节痛。”

“哦,可怜的John。”老太太慢吞吞地转身带他们往客厅走,“但是,得了吧,他总是这样。你知道吗,Sherlock假死那会儿,他连电话都没打来过……”她像所有上了年纪的人一样絮絮叨叨,Rosie也习以为常地听着她的絮絮叨叨。小Sherlock被妈妈放下地,就兴奋地迈着小短腿到处跑,赶在Mrs. Hudson前面跑到了客厅。其余几个人还没走到客厅,就听见她用还不甚清晰的童声问:“你是谁?”

Rosie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如同瞬间触电般一抖,汗毛倒立,全身的细胞都被电流唤醒。在她喊出那个名字前,客厅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Rosie的女儿。”他说,“我是Mycroft,Mycroft Holmes。”

“Mycroft比你们早到。”老太太说,“我早说过房子不会卖给你了,Mycroft——”他们进了客厅,Mycroft坐在椅子上向他们点头致意:“我只是来帮个忙,Mrs. Hudson。这么多手续,我想你不会想看的。”

“我就讨厌你们把什么事都弄得那么复杂。”老太太抱怨道。他们围坐在桌边,对着桌上厚厚一叠文件核对。等他们终于核对完,待不住的小Sherlock早不见了。

“她是……?”Rosie看向天花板。Mycroft点点头。

他们往楼上走去。James握着Rosie的手,她的手心在出汗。跟John不一样,她从不避讳跟小Sherlock讲Sherlock Holmes,那个跟小女孩同名的伟大侦探的故事。她甚至有些急于把所有事告诉她的女儿。她希望她能记住Sherlock,她希望她能看见Sherlock。

Rosie在二楼门前停住。门没关,她第一眼看见正对门的黑色沙发上坐着Sherlock,在她出现在门前那刻幽灵抬头看了她一眼。他的面前是跟他同名的小女孩,正仰头打量什么。站在门口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没发出丝毫声音。Rosie眨眨眼,眼眶微微发热。

“妈妈!”第一个发声的是小女孩,她回过头发现了他们,挥舞着手臂,迈开短短的腿向她跑来。Rosie的睫毛颤了颤,蹲下身把她抱进怀里。她看见Sherlock缓慢地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

“Sherlock,”她抚摸女儿的头发,但她的眼睛直直注视着另一个Sherlock,“你有发现什么吗?”

“有!”小女孩从她怀抱里爬出来,又跑回沙发那,在所有人的注视里伸手,从沙发缝隙里抠出一小朵亮晶晶的珍珠装饰花来。她献宝似的把它拿到她母亲面前,得意地晃悠手臂。

Rosie看见Sherlock摇了摇头。

她低头从女儿手里接过那朵装饰花,她认出那是自己小时候的发夹上掉下的一朵小花,那时她还为失去了这朵花伤心了一会儿。她微笑起来,把花小心翼翼地收好,亲吻自己女儿的额头。

“做得不错,Sherlock。”她说。

 

谁也没预料到最先走进坟墓的是Mycroft。准确地说他连走进坟墓的机会也没有,他乘坐的飞机从太平洋上空坠毁,尸骨无存。

连Sherlock都没预料到。一个月前Mycroft还在221B,跟Rosie一起。Sherlock说他如果再这样下去,只有十四年零三十二天可以活了,Rosie把这句话转达给他,Mycroft说不,如果他不喝这杯茶,他就还能活十四年零三十五天。两兄弟又开始针锋相对,而Rosie拿走了Mycroft盘子里的甜点:“如果我吃掉这块蛋糕,那你还能活十四年零四十一天。”

他们笑起来。这对高智商兄弟没一个能反驳他们的教女。

但他们都猜错了,在那一天过去了三十四天后,Mycroft确认死亡的消息传来。

他们并不是完全没做过这样的心理准备,毕竟他们都知道Mycroft的工作并不安全。可他们总潜意识认为Mycroft是坚不可摧、无所不能的,如同以前的Sherlock那样。也如同Sherlock那样,他的死亡来得猝不及防。最开始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真的死了,他们相信这只是他的障眼法,是他某个环环相扣的大计划里的一节。然而他真的死了。

Rosie过了好几天,才疲惫地再次回到221B。那里失去了Mycroft手下的打理,灰尘在家具和地板上铺了薄薄一层。Sherlock站在窗前眺望伦敦的街道和远处的建筑,听见她的动静,他回过头来。

“他死了。”他说。

“他死了。”Rosie重复道,“按照他的要求,没有葬礼,不要献花,不要墓碑。”

“多符合Mycroft的行事。”Sherlock又转回头去,背对门口,Rosie看不见他的脸。他过了一会,又说:“他以前说,生命终有尽头,人心终要破碎,爱毫无益处。”

“但我已经——从生理层面来说——死了这么久。为什么他还要相信我存在?”

Rosie看着他的背影,睫毛颤了颤,眼眶发热。

“爱毫无益处,但人都不完美,所以每个人都有这个缺陷,即使是你们。”

Sherlock沉默许久,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看不看得见他?”

Rosie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那滴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掉在地毯上,打出一个圆形的深色痕迹。

“不,”她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跟她手心的汗水混在一起,“对不起,我看不见他……”

幽灵拖着脚步走过来,轻柔地伸手抱住她:“没事,这不是你的错。”他闭上眼,亲吻她的发顶。

 

接着离开的是Mary。她走得很平静,在加州的阳光里,她躺在床上,握着John和Rosie的手,被皱纹占领的脸庞依然看得出当年的美丽。在她的前半生,她跟枪支、爆炸和死亡相伴,那时的她根本无法想象,她何其有幸,能如此安宁地过完之后的几十年。拉开窗帘的窗外是他们的小院子,种着花草。她亲吻自己一生中最爱的两个人的脸颊,嘴角带着微笑。

“我爱你,Rosie。”她的手摩挲着自己女儿的手掌。接着她转过头去,凝视她的丈夫。

“谢谢你,John。”她说。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对不起。”

John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他伸手去帮Mary把鬓边一缕散落的白发挽到她的耳后,当他的手移开时,这个陪伴了他半生的女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Rosie结婚后就搬了出去,Watson夫妇两人一起住,也过得不错。Mary死后,John依然一个人住。Rosie问过他一次,他说他能一个人好好生活。事实上他觉得自己确实能做到。他是一个医生,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除去时不时的关节痛、逐渐变弱的视力和健忘,他并没什么大毛病。他每天早上自己切两片面包作早餐,泡一杯茶喝,边喝边看报纸。天气好的话,看完报纸,他就去公园走一圈,瘸腿让他不太喜欢运动,但他也明白运动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必需的。下午他用来打理自己的院子。在刚搬来时他们种了几棵树,那时Rosie还能摸到树顶,现在它们长高到连John都碰不到树枝。他们以前也养过狗,它陪伴了他们十几年,然后被埋葬在树下。John也没再打算养狗,他经历的离别太多了,他连跟一条狗告别的勇气都失去了。

有时天气不太好,或者他的膝盖状况不太好,他就待在家里看书。他偶尔会在看书时睡着,厚厚的老花镜从他的鼻子上滑下来,“啪”地掉在摊开的书本上。他又猛然从浅眠中被惊醒,拾起眼镜戴上,寻找他刚刚看到了哪一行。他这么做时通常会在心里谴责自己,他竟然又睡过去了。这每一次都在提醒他——看,你老了,John Watson。

他不想服老。所以他坚持独居,给自己做身体测评,自己清除院子里的杂草——尽管他每次蹲久了要站起来时都得缓许久,才能适应骨头摩擦出的疼痛。越年老,他越想起自己很久以前的模样,勇敢、倔强,尚且热情。他想成为那时候的John Watson。

 

但是生活往往毁在很小的事上——他进卧室时跌倒了。他早把卧室改到了一楼,没有东西绊住他,他只是眼前一晃,就跌倒在地。他听见自己骨头发出脆响,疼痛骤然袭来,让他脸色苍白,冷汗直流。还好他的手机在衣服口袋里,他保持跌倒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自己能从疼痛中缓过些来,才移动手臂,拿出手机拨打911。等待救护车到达的时间里,他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紧闭双眼,试图忍受痛苦。隔壁那家人开车回来了,他的邻居是一对同性恋情侣,收养了两个孩子。他听见他们和小孩从车上下来,孩子在欢呼,大人在笑。他听见对面那家人的除草机嗡嗡作响,他听见有鸟在敲打他的窗玻璃,叽叽喳喳地在他窗边吵闹。

他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缓慢的心跳声。他听见自己正在老去,时间的车轮声咕噜噜作响,驶向终点的坟墓。

 

Rosie赶到医院时,John躺在病床上,双腿裹着厚厚的石膏。他的双腿腓骨折断了,石膏覆盖到他的膝盖上方。他正歪着头看另一张床上的病人,那也是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老人,他的妻子坐在右侧床边给他削水果,左侧床边站着他的朋友,正在指责病床上的人不该一大把年纪还想自己爬上去修灯泡。

他笑了一下,牵引得胸口又一阵发闷的疼,让他咳嗽起来。咳完,他才发现Rosie来了,正站在门口,皱着眉看他。他看出来Rosie生气了,这么大的人了,生气的样子还跟小时候一样,嘴唇紧抿,双颊微微鼓起。他想辩解,别生我的气,Rosie,我没做错什么,我没有逞强自己一个人爬上去换灯泡,我只是……我只是老了而已。但这又不是我的错。

但他没这么说,他说:“等我病好之后,”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那张病床上的老人给自己讲累了的朋友递了杯水,“我想回伦敦。”

Rosie愣愣地看着他。她吸吸鼻子,然后故意咳嗽来假装她只是有些感冒。她的眼神在天花板上游移一圈,才绕回到她父亲身上,他也在盯着她,看起来不像开玩笑或者说胡话。

“可是……”Rosie想说点什么,她的视线落在John打着石膏的腿上,“伦敦在下雨。”

John没回答她的话,他只是盯着窗外加州的阳光许久,才说:“我想回去了。” 

“我得回去。”他说。

 

他痊愈后的第二个月搬回了伦敦,住在伦敦郊区的一个养老社区里。那儿的设施和条件都不错,周围住的老人也跟他相处融洽。尽管去了加州那么多年,他还是更适应英国的一切。毕竟在美国,没人好好吃英式早餐,也没人每天谈论天气。

Rosie时不时来看他,然后在看望完他后去221B。John最开始回伦敦那会儿,她问过几次Sherlock,John有没有来。Sherlock摇摇头,说他不会来。

事实上,自从John回到伦敦后,他不再向以往那样对Sherlock Holmes缄口不言了。他的松动早已在他们给小Sherlock取名时现出端倪,而回到伦敦这座承载了他无数回忆的城市,更让他无法再回避与Sherlock有关的一切。

他甚至发表了一篇给Sherlock逝世四十周年的悼文。他在一次跟Rosie的通话中告诉了她这件事,Rosie停了一下,其实她在那篇文章发出来时就知道了,但她没想到John会告诉她。“别跟Rosie提起Sherlock Holmes”几乎已经在几十年内成为了Watson家的准则之一。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发表悼文?为什么提起Sherlock?为什么跟她说?

“我……”John拉长声音,整理自己的思绪和语言,“我上次坐出租车经过贝克街,司机告诉我那儿在举行福尔摩斯悼念仪式,可能会堵车。我没让他绕路,我让他停下来,自己走过去看看。”

“你该看看那个场面的。聚集在那里的有跟我一样老的老人家,也有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还记得Sherlock!”他语调上扬,发出感叹,“我走前去了一点,有人——可能是我们曾经的委托人之一,时间太久了,我不太认得出她。但是她认出了我,她叫我:‘Dr. Watson!’一瞬间人都朝我看过来了。有一个记者问我能不能接受采访。他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我说你们怎么还记得他,他说因为Sherlock Holmes是个传奇。”

“他是个传奇,他是个英雄。尽管他总是不承认这点,但他是个英雄。他——”John喘了几口气,咳了一声,“他救了那么多人,包括我。”

“所以我想他该被记得,他该被更多人记得,永远地记得。就算我不在了,也要有人永远记得他是个英雄。我跟那个记者说我不擅长即兴演讲,而且我有太多东西记不清了,我的脑子,毕竟,不是Sherlock。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他帮我发布一篇文章。”

“这才是我该做的事。”John的声音沙哑着,听起来却又似如释重负,“我是侦探的助手,不是吗?”

“是。”Rosie滑动一旁显示屏上的文章,低低笑起来,“你是最棒的Sherlock的助手。”

那篇文章的标题是《Sherlock Holmes,我最好的朋友》。John写道:“Sherlock一生中说出‘朋友’的机会并不多,有幸的是,我听到了大多数。最开始,他说‘我不需要朋友’,后来,他说‘我没有朋友,我只有你’以及,在我的婚礼上,他说‘John Watson,我最好的朋友’。”

“你也是Sherlock Holmes最好的朋友。”Rosie对着电话那头说。

 

Rosie突然发现John的健忘愈发严重了。一次他说她新剪的短发不好看,而她实际上已经顶着这头短发来看过他三四次了。还有一次他们在通电话,John忽然问:“Sherlock现在在哪?”她以为他想跟小Sherlock通话,于是回答:“Sherlock跟朋友出去了。”接着John说:“他现在有新朋友了?”她才反应过来他指的Sherlock是Sherlock Holmes。

“毕竟,”她的话在喉咙间哽了一会儿,“你不陪他出去了。”

“他去很远的地方吗?”John问,“我想我或许能去看看他——毕竟我回伦敦了。”

“他……”Rosie望着外面的天空,“是,他去很远的地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等他回来再说吧。”John在挂电话前说,“记得提醒我。”

Rosie知道他会忘了这件事,她也知道他不会再看见Sherlock了,但她还是说:“好。”

 

后来她接到消息赶回伦敦,在Sherlock的墓前见到了她的父亲。他颓然地坐在墓边,一动不动地凝视布满荒草的土地,黑夜里他像是变成了另一块墓碑,只有一头白发在月光下反着光。她慢慢走到他身边,甚至没得到他的一眼瞥视。John仿佛丝毫没感受到她的出现。她蹲下身,轻轻伸手抱住他。他的呼吸很弱,弱得连吹起她发丝的气力都没有。过了许久,他才动了动,声音沙哑地开口。

“我……”他的声音像呼吸般微弱,穿过Rosie的发间,“我忘了。”Rosie的脖间落下一滴凉凉的水滴。John哭了。他张大嘴巴呼吸,被空气噎得抽搐发抖,Rosie按住他的脖颈,让他能安稳地伏在她的肩膀上。

“我忘了。”他颤抖着重复,“我忘了……他已经死了。”

“我怎么能忘了?我怎么忘了……”他嘶声喃喃,像永远不会停下来了。他的白发被汗水染湿,那些汗混着泪沾在Rosie的肩膀上。Rosie抚摸他的脊背,轻声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

但她知道永远不可能没事。名为Sherlock Holmes的伤痕永远不可能痊愈。

 

自从那次John去过Sherlock的墓之后,他的身体迅速垮了下来。没有什么大病,他只是毫无缘由地迅速枯萎,过了十几个月,他已经不得不长期卧床。他的神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清晰时他一个人发呆,手里拿着日记本涂涂写写,试图把自己尚能记得的一切记下来;模糊时他也发呆,偶尔会忽然问起Sherlock或者Mary的消息。

“他们去哪了?”他问Rosie,“为什么我没跟他们在一起?”

Rosie见过死亡,很多死亡,但她见到的都是已死之人,她只用负责找出他们死亡的线索。所以她不擅长处理解释死亡这件事。她只能握住自己父亲的手,那双手苍老干枯,像垂死的树枝。她露出一个不太完美的笑容,安慰他:“我还在这里呢。”她说,“你得陪陪我。”

 

他去世前,伦敦没有下雨。Rosie坐在他床边,James和小Sherlock站在一旁。他挥舞手臂,想要抓住Rosie的手,又因为眼神失去焦距而找不到目标地在空中旋转。Rosie探前身,紧紧握住他的手,他们俩的手都冰冷而颤抖。

“Rosie,”他撑起身子,焦急地叫她,泪腺分泌出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衰老的眼眶滑落,眼珠无力地旋转,“你还能看见他吗?”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有力气说完,“Sherlock,你还能看见他吗?”

“对,”Rosie忍住哽咽点头,“我一直能看见他。”

老人松了口气,慢慢往后仰去:“告诉他,”他用生命里的最后一口气说,“我爱他。”

“我一直爱他,直至永远。”

“我会的。”Rosie把额头抵在他逐渐松开的手上,泣不成声。

“他一直知道。”

 

John的灵柩特意被安排经过了贝克街。灵车开过221B时,Rosie抬头往上看。那儿的窗户在阳光下白晃晃地反着光,她只看得见刺眼的光,刺痛得她的眼睛又开始泛出眼泪。

她在葬礼上站着,看黑压压的人群、花束、棺材、墓碑,接着所有都结束了。她眨眨眼,最后一滴眼泪也落完了,她的眼眶涩涩地干。她却又像终于舒了一口气,望向天空。

伦敦又开始下起雨来了。

葬礼足足办了一整天,让她疲惫不堪,但她还是坚持要回去221B看看。她心里总抱着点隐秘的希望,在Mycroft死的时候也是,在Mary死的时候也是,她希望自己能再看见他们,就像她能看见Sherlock那样。

James跟她上了二楼。Rosie上楼时差点因为体力透支在楼梯上滑一跤,James抱住了她,握紧她的手。他们走上去,越靠近二楼的门,Rosie走得越慢,如同有看不见的力量压住了她,让她无法迈开脚步。

221B的二楼,在James的眼中,还是跟过去那么多年那样,空无一人,凌乱的同时又能看出来被精心打理过。外面的雨很大,空气很湿,哗啦啦的雨声几乎透过窗户和墙壁的遮挡充斥了整个空间,他们像身处一滴巨大的水珠里。

在巨大的雨声中,James好像听见Rosie轻声说了句什么。他转过头去,用疑问的眼神问她。

“他不在。”Rosie又大声了点。她的视线游离在房间中。

“John不在?”James问。

“他们……”Rosie说,“他们都不在。”

不仅John Watson不在,连Sherlock Holmes也不在。Rosie忽然慌张起来,她从没见过没有Sherlock的221B,从她有记忆起,这儿就必须是有Sherlock的,而现在这个房间显得如此荒凉,仿佛失去了遮挡,她置身在滂沱大雨之中。她打了个冷颤,试图往前走一步,又连踏前的勇气都失去了。

James陪她沉默地站着,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雨开始变小了,听得见远处汽车鸣笛声传来,有人在大街上拉小提琴。

“太糟糕了,我还有一句话没有转达给他。”Rosie吸了吸鼻子,嘴唇发着抖,声音在雨声里断断续续。

“我想,”James握住她冰凉的手,“他或许并不需要转达。”

Rosie转过头看着他,突然皱着眉笑起来:“对。”她说,“他一直都知道。”

她放开James的手,缓慢地走到红色沙发前,弯腰亲吻陈旧的布制沙发。

“再见,爸。”

然后她走到黑色沙发前,弯腰亲吻缺少了一个影子坐在上面的皮质沙发。

“再见,Sherlock。”


她回到James身边,牵起他的手。

“我们该去接Sherlock了。”她说。


——END——

 番外二是番外一里一个事件的扩写,过久点之后也会放出。


上一篇 下一篇
评论(45)
热度(1961)
  1. 共15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雾宅宅宅 | Powered by LOFTER